我是……

天真地问：“太爷爷，您是不是又忘了回家的路啦？跟上回一样？”我像个哑巴，

瘫坐在客厅那张铺着厚垫子、专属于“我”的旧沙发里，像一截被雷劈过的木头桩子。

目光越过阳台明晃晃的玻璃门，空洞地投向外面那片被钢筋巨兽啃咬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夕阳的血色涂抹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刺眼又遥远。这个所谓的“家”，收拾得干净亮堂，

却处处散发着“老朽”的霉味——墙角杵着的四脚助行器，茶几上散落的白色药盒，

电视柜上摆着的老花镜，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膏药味儿……每一样都在无声地咆哮：你老了！

老掉牙了！我看着眼前这几张脸——苍老的“妻子”，焦虑的“女儿”，困惑的“曾孙”。

一股冰冷刺骨的陌生感，像腊月的寒风，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僵了所有试图靠近的念头。

“我不认得你们。”“这不是我的家。”“我不是这个老鬼。”这念头，像块冰冷的铁秤砣，

沉甸甸压在心上，坠得我喘不过气。日子在巨大的认知撕裂和内心的无声嘶吼中，像蜗牛爬。

我像个困在时间夹缝里的游魂，一个1955年的魂儿，

在2025年这具八十九岁的破皮囊里徒劳地冲撞，撞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回去的缝。

每次听到“老头子”、“爸”、“爷爷”、“太爷爷”，都像钝刀子割肉。

每次瞄到镜子里那张鬼脸，都喘不上气。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不知我在寻找什么？

或许是我真实的身份？趁那“妻子”在阳台摇椅里打起了呼噜，

“女儿”拎着布袋子说要下楼“取快递”，屋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像个潜入敌营的探子，开始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地翻找。带着最后一点渺茫的火星子，

寻找能证明“我”是“我”的东西——一张盖着合作社红戳的工分本？

一张和柱子他们的合影？任何能拴住1955年那个挑秧苗小伙子的物件！抽屉里，

只有一沓沓散发着浓烈樟脑味的旧衣裳，款式老得掉牙。衣柜深处，拖出几本硬壳的旧相册，

纸页泛黄卷边。我哆嗦着手翻开。第一页，是几张...

小说《我是……》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