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光未央
编辑:未时屿 更新时间:2025-07-07 05:54:51
弧光未央
小说《弧光未央》的主角是【沈铎】,这是一本救赎,职场小说,由才华横溢的“未时屿”创作,故事情节生动有趣。本站无广告,欢迎阅读!本书共计6614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7 05:54:51.426888。目前在本网 【wxxxw.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弧光未央
作者:未时屿 总字数:6614
类型:救赎,职场
弧光未央_精选章节
1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我大概要死了。
每天睁开眼,都希望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毕业6年,我换了很多工作,最后我认命了,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助理。
每天都很想死。
走不完的流程,盖不完的章,签不完的合同,骂不完的SB销售,朝令夕改还爱找人背锅的便宜上司。
啧,人生真没意思,我怎么还没死。
“小祁啊,去机场接个重要客户。”主管油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啧。
我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三秒。
“好的。”
最终说出口的,还是这句千篇一律的应答。
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导航显示到达机场还要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我想了十八种车祸方式。但最终,我还是像个行尸走肉般把车停在了接机口。
航班信息显示早已落地,但迟迟不见人影。给主管发的询问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这倒在意料之中。
我靠在车门上点燃一支烟,看着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消散,就像我支离破碎的人生。直到烟头烫到手指,我才惊觉自己又在发呆。
这种放空的状态最近越来越频繁,医生说这是抑郁症加重的表现。但谁在乎呢?反正连我自己都不在乎了。我机械地掏出手机,准备再给主管发条消息。
突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祁助理?”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很高,眉眼深邃,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是……陈总让接的人?”他微微点头,“我是沈铎。你们的接机牌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连最基本的接机准备都没做好。但奇怪的是,面对这个浑身散发着上位者气息的男人,我竟然感觉不到往日的惶恐。
也许是因为,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抱歉,沈总。”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公司安排出了些问题。”
沈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伪装,忽然皱了皱眉:“你脸色很差”。
那种审视的目光让我想起医院里照CT的机器,冰冷又精准。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关你屁事,嘴上却不着痕迹地回答:“昨晚没睡好。车在那边,请跟我来。”
他跟着我走向停车场,一路上没再说话,我乐得清静,脑子里盘算着回去的路上要不要顺路买包烟。
上车后,他坐在副驾驶,依然沉默。我发动车子,打开导航,缓缓驰出机场。在回程的路上,后视镜里不时闪过他翻阅文件的身影。
车内的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直到他突然开口“你讨厌这份工作?”
我手指一僵,差点打滑方向盘,随即嗤笑:“怎么,陈总让你来考察员工满意度?”
他摇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声音很淡:“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坐在驾驶座上,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攥紧方向盘。
“我很好,谢谢关心。”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妈的……
一路无言到了公司,电梯里充斥着古龙水混着薄荷的气息。男人站在离我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我能看清他后颈上剃短的头发茬和耳后一道细长的疤。
“抽烟吗?”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烟盒,嘴上却说:“电梯里禁止吸烟。”
话音刚落,电梯里猛地一震。灯光熄灭的瞬间,我听见电梯“砰”的一声和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掌精准地扣住我的手腕。
“别动。”
沈铎的声音像把出鞘的军刀,“应急电源三十秒内启动。”
果然,没一会儿灯光重新亮起。我发现自己后背紧贴电梯壁,而沈铎正松开我的手腕,他指腹的茧子刮过我突起的腕骨。
他弯腰扶起行李箱时,目光落在我缩回的左手上——那里有一道浅粉色疤痕。电梯里似乎比平时更加的阴冷。
我摸索着车钥匙预备一会儿还给行政,他突然按住我肩膀:“今天几号?”
“十……十八?”
“上次进食时间?”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我火大:“关你屁事!”
沈铎的眼睛在昏暗的电梯里像某种夜行动物般发亮。
他一把夺过车钥匙,重新按了停车场的楼层,动作快得我都没看清:“跟我去个地方,现在。”
“?不去,我要回去上班。”
“现在也是在上班,副驾驶,上去。”
“我有驾照!”
“但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他拉开后座车门,从行李箱里取出什么东西扔给我。
“吃。”蛋白棒砸在我胸口。
我错愕的瞪着这个精神病,他却已经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他的眼睛和我对视:“要么自己吃,要么我帮你。”
最后我妥协了,因为胃里翻涌的酸水提醒我确实超过二十四小时没进食。蛋白棒是军用款,硬得像块砖头,味道一般。
车开上市区高架时,沈铎突然说:“我见过那种眼神。”
“什么?”
“阿勒颇,战地医院。”他单手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处圆形的疤痕,“自杀干预小组得士兵眼里就是这种光。”——想死,但又希望有人能拦住自己。
我咬蛋白棒的牙齿狠狠硌到了舌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时,导航提示前方五百米右转。沈铎打了把方向,车子拐进一条梧桐小道。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栋灰蓝色别墅前。
沈铎拎着我的后领子——字面意义上的拎——把我拎进了客厅,对目瞪口呆得管家说:“热牛奶,三明治,加双倍芝士。”
我被按在落地窗前得单人沙发里,怀里塞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沈铎站在窗前逆光的位置,身形轮廓被阳光镀了层金边。
“祁远,二十一岁。十岁时父母车祸双亡,后由外婆抚养长大。”他念的是资料上的内容,“外婆三年前去世,之后换了五份工作。”
牛奶烫得我指尖发红:“你查我资料?”
“常规背调。”
沈铎从茶几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你的大学成绩单,实习评价,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抽出一张泛黄的剪报,“三年前建筑系毕业展的报道。”
最后这个信息像记耳光抽在我脸上。我猛地站起来,牛奶洒了一地毯:“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他一把抓住我的左手腕,拇指正好压在那道淡粉色疤痕上。不是粗暴的力道,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钳制。
“这是识别。”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度,“我在特种部队待了八年,见过太多人临死前的眼神。”
窗外的阳光太刺眼,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沈铎的瞳孔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像是能直接看穿我所有的伪装。
“上周你在公司天台站了四十分钟。”他松开我的手腕,“昨天把抗抑郁药扔进了垃圾桶。今早在停车场,盯着变电箱看了很久。”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你跟踪我?”
“安保系统。”沈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认得出准备赴死的人。三年前在叙利亚,有个孩子就这样看着我的枪管。”
“我需要个生活助理。”他说,“月薪是你现在的五倍。”
“我有工作。”
“你被开除了。”沈铎划开手机给我看邮件,“十分钟前的事。”
我盯着那封来自集团总部的邮件,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奇怪的是,我居然感到一丝解脱。
“为什么是我?”
沈铎转身走向书房,背影挺拔得像棵雪松:“因为那个设计奖。”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你不应该是这样。”
2
管家端来三明治时,我正盯着自己大学时代的设计图发呆——那是个为残疾儿童设计的康复中心,每个转角都做成柔软的弧形。
图纸边角已经泛黄,但上面“祁远”三个字的笔迹依然清晰得刺眼。
“沈先生很少带人回家。”老管家放下餐盘,“他在叙利亚救过个孩子,眼神和你很像。”
落地窗外,沈铎正在院子里打电话。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草坪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我低头咬了口三明治,芝士融化在舌尖的瞬间,突然尝到一丝咸涩。温热的泪水滴落在餐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递出一块亚麻手帕,我攥着手帕,闻到上面淡淡的雪松气息。
“云巅科技的新园区项目,”老管家收拾着餐盘,状似无意地说,“沈先生亲自盯了三个月设计方案,一直不满意。”
我抬起头:“云巅?”那不是业内有名的跨国科技集团吗?
老管家笑了笑,没有多说。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腕上,又很快移开:“沈先生说,如果您有兴趣……”
话音未落,沈铎不知何时回到了客厅,他扫了眼我红肿的眼睛和被揉皱的手帕,突然弯腰从茶几下方抽出一个牛皮纸筒。
“看看。”他将纸筒递给我,动作干脆得像在递交一份军事文件。
我解开系绳,十几张设计图纸滑了出来。那是云巅科技新园区的规划图,每一处细节都精确到毫米。
但在儿童中心的区域,却只有潦草的几笔轮廓。他沉默地站在我面前,将材料轻轻放在茶几上。
“云巅科技的新园区规划。”他指了指最上面的图纸,“下周一我要看到你的初步构想。”
“我……”我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沈铎突然单膝蹲下,视线与我平齐。近距离看,他的眼角有几道细纹,右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相信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个无障碍乐园的坡度设计,比市面上的标准方案节省了12%的空间。”
我愣住了。这个细节连我的毕业导师都没注意到,他怎么会……
“吃完去洗把脸。”沈铎站起身,指了指二楼,“右手边第二间是工作室,电脑已经装好了。”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眼下青黑,嘴角下垂,像是被生活揉皱又展开的纸。冷水拍在脸上时,我听见楼下传来沈铎打电话的声音。
“对,祁远。”他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户传来,“就是三年前建筑新人奖那个……不,我不接受其他方案,违约金?随你便。”
我擦干脸,鬼使神差地走向二楼。推开工作室的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房间。
绘图桌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工具,墙角立着一个展示柜,里面是各种建筑模型。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个——一座军事风格的小型疗养院,铭牌上刻着“叙利亚战后儿童心理康复中心”。
“那是未完成的项目。”沈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为什么是我?”我又问了一遍。
沈铎走进来,手指轻轻抚过展示柜的玻璃:“只有真正经历过黑暗的人,才知道光应该从哪个角度照进来。”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云巅科技张董”。沈铎直接按了拒接键。
“给你三天时间适应。”他递给我一张门禁卡,“工作室和客房随你用,但记住——”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在这里,死亡不是选项。”
我拿起绘图笔,在图纸边缘将要写下标记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沈铎突然伸手稳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
“慢慢来。”他说,语气是命令式的,却莫名让人安心。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老管家不知何时端来了咖啡,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
我完成第三张图纸批注时,沈铎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皱起眉头,“下周一上午十点,带着你的方案来云巅。”
我愣了一下。
“我?”
“嗯,临时顾问,日结。”沈铎拿起外套,“周管家会准备好合同。”他走向门口时,背影挺拔得像棵不会弯曲的松树。
快出去时,他突然转身:“别再盯着变电箱看。”
声音很轻,却让我心头一震。
沈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留下满室阳光和木料的气息。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开始歌唱,声音清亮得像是要刺破暮色。
没过一会儿,周管家微笑着递来一份文件,封面上烫金的“云巅科技”四个字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我翻开第一页,在乙方签名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墨迹还未干透。
桌上的设计任务书第一页写着:“云巅科技——星星之家儿童发展中心”。在项目要求那栏,有人用钢笔加了一行小字:“要让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我摩挲着那行钢笔字,笔锋凌厉得几乎要划破纸张,显然是沈铎的手笔。
窗外暮色渐沉,工作室的自动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柚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周管家轻轻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沈先生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老人意有所指地说,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他看人一向很准。”
庭院,不知名的夏虫开始鸣叫,此起彼伏。我摩挲着文件纸页,突然开始非常恍惚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美好得仿佛周围一切都是虚假的。
“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周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二楼的客房简洁而舒适,落地窗外正对着一片花园。床头柜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标签都还没拆。我对周管家道了声谢,转身回到了工作室。
手指触碰到键盘的瞬间,我听见脊椎传来久违的咔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绘图界面在屏幕上亮起时,三年来第一次,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苏醒了。
凌晨三点,我趴在绘图台上醒来,脸颊压着一张草稿。沈铎不知何时来过,我身上多了一件黑色风衣,散发着淡淡的雪松气息。风衣口袋里塞着两盒药——一盒是进口的安眠药,另一盒却是儿童维生素软糖。
3
清晨,我被敲门声惊醒。周管家站在门外轻轻说:“沈先生交代您醒了就去餐厅,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餐厅里,沈铎正在看财报,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他抬眼扫了我一下:“图纸我看过了。”
我握紧叉子,指节发白。
“坡道转角处理得不错。”他推过来一杯橙汁,“但游戏区的安全距离少了15公分。”
我抬头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在战区设计过37个临时学校。”
沈铎的视线落在我右手上——那里沾着墨水,指甲缝里还有橡皮屑,“你画图时习惯咬笔帽?”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强硬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用他的方式观察着每一个细节。
“下午去见个客户。”沈铎突然说。
“啊?”
“云巅的张董要看方案。”他擦了擦嘴角,“你讲解。”
我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但我还没准备好——”
“战场上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沈铎站起身,皮鞋在地板上叩出清晰的声响,“只有活着和死亡的区别。”
上午十点,我站在衣帽间里,面对着一排崭新的西装不知所措。每套衣服上都别着便签,写着场合和搭配建议。
最边上那套深灰西装上别着的纸条格外醒目:“今日着装。PS:领带不用太紧。”便签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会议室里,张董正在刁难地提问:“这种弧形墙体施工成本怎么控制?”
我手心渗出汗水,正要回答,沈铎突然把一份文件推到对方面前:“这是陈设计师之前参与的类似项目,成本降低18%的施工方案。”
我愣住——那根本不是我做的项目,怎么会?
会议结束后,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沈铎突然说:“1987年,旧金山儿童医院。”他指了指文件,“那个设计师的风格和你很像。”
“你早就研究过我的作品?”
电梯到达一楼,沈铎大步走出去:“我研究所有值得活下去的人。”
门外突然下起大雨。沈铎撑开一把黑伞,示意我靠近。伞面倾斜的角度刚好把我完全罩住,他的肩膀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为什么帮我撒谎?”坐进车里时,我终于问出口。
沈铎发动车子,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有时候人需要一个谎言,才能找回说真话的勇气。”
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下巴汇成一条细线。耳后那道细长的疤痕,藏在短发下面若隐若现。车停在别墅前时,雨已经小了。
沈铎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打开储物格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你的入职资料。”
里面除了劳动合同,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沈铎穿着军装,怀里抱着一个中东小孩,背景是炸毁的医院废墟。照片背面写着:“阿勒颇,2016.11.3,艾哈迈德没能活到天亮。”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设计师了?”沈铎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光明,得赶在黑暗之前建造。”
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上。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也在等待某种救赎。而命运,恰好把我安排在了他的建筑图纸上。
暴雨夜,我在工作室突然僵住手指。屏幕上“星星之家”的3D模型正在旋转,而我的视线却开始扭曲变形——那些彩色线条像毒蛇般缠绕上来,勒住喉咙。
“安全距离……游戏区……”我机械地重复着沈铎白天的提醒,额头抵在冰冷的屏幕上。
抗抑郁药已经三天没吃了,药瓶就放在抽屉里,可我现在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窗外的闪电照亮他惨白的脸。
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逐渐变成无数个王总的讥笑:“废物”“没用”“早该开除”——
“祁远?”沈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迟钝地抬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被雨淋湿的设计图,军靴上还沾着泥水。
“客户要求修改弧形走廊……”沈铎的话戛然而止。
他猛地跨步上前,一把扣住我发抖的手腕:“呼吸!跟着我数!”他的拇指重重按在我的脉搏上,“一、二、三……”
我看见沈铎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声音。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涌的轰鸣,像极了父母车祸那天的暴雨声。
我突然抓住沈铎的衣领,指甲陷进对方颈后的皮肤:“为什么救我……我明明……” 后颈传来尖锐的疼痛。
沈铎却纹丝不动,反而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把我整个按进怀里。军装外套上冰冷的雨水贴着我的脸颊滑落,混着他自己的眼泪。
“三年前。”沈铎的声音震动着胸腔,“建筑新人奖颁奖礼,你扶着坐轮椅的孩子上台领奖。”他的手按在祁远剧烈起伏的背上,“那天我在台下。”
口中的牙齿开始打颤,记忆碎片突然刺进脑海——领奖台刺眼的灯光,台下坐着的军装男人,还有自己说的那句话:“设计应该为最脆弱的人存在……”沈铎突然托着我的后脑勺迫使我抬头。
近距离看,这个总是凌厉的男人眼里竟有血丝:“旧金山儿童医院的项目确实不是你做的。”他声音沙哑,“那是我战友的遗作,但他缺了最关键的无障碍设计。”
雨声忽然变小了。我怔怔地看着沈铎解开袖扣,露出手腕内侧的疤痕——和自己手腕一模一样的位置。
“现在你知道了。”沈铎把药瓶塞进我的手里,“两个骗子。”
沈铎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屏幕上的3D模型定格在儿童病房的转角处——那里本该是柔和的弧形,却被战友画成了生硬的直角。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渐渐与记忆中的炮火重叠。
“他叫林锐。”沈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我们的爆破专家,却总在背包里装着彩色铅笔。”
我看见沈铎从皮夹深处抽出一张烧焦边的草图。纸上是用红蓝铅笔画的儿童游乐区,角落标注着“等停火后加轮椅坡道”,字迹已经晕染模糊。
“他最后的设计是在担架上完成的。”沈铎的拇指抚过图纸上褐色的污渍,“这不是血,是巧克力酱。当时有个孩子非要喂他吃。”
我突然站起来撞翻了椅子。抓起绘图笔在硫酸纸上疯狂勾线,笔尖几次划破纸张。沈铎没有阻止,只是沉默地按住那张颤抖的草图。
“弧形……要这样……”我的声音支离破碎,却精准地画出一条符合儿童轮椅回转半径的曲线。笔迹与焦黑图纸上林锐的线条完美衔接,仿佛跨越生死的合作。
沈铎的军用手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他静静看着我在地图上画出一道道流畅的曲线,那些线条逐渐覆盖了整个罂粟田的范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这里!还有这里!”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要增加过渡坡道……爆炸冲击波会改变地面坡度……”
沈铎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他抓起另一支笔,在图纸背面写下两行坐标:“北纬33°31',东经36°18'——这是被炸毁的医院原址。”他的钢笔重重戳在纸上,“现在那里有片罂粟田。”
我突然明白沈铎带我看这张图纸的真正用意。我夺过钢笔在坐标旁画下一座玻璃穹顶建筑,阳光透过棱镜在图纸上投下彩虹光斑——就像大学毕业设计里那个被否决的方案。
“不需要等停火。”我把两张图纸并排放在灯下,战地草图与现代设计在光影中重叠,“我们可以设计可快速组装的抗震模块,用无人机投送……”
沈铎的眼神突然变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却不是阻止的动作。他的手掌温度滚烫,带着某种压抑多年的震颤:“你知道林锐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窗外的暴雨忽然停了。月光穿过云层照在相叠的图纸上,那些曾被战争打断的线条正在我笔下重新生长。
“‘告诉下一个设计师’——”沈铎的声音哑得厉害,“‘把坡道画得漂亮些’”。
笔尖一顿。
我看见泪水正砸在沈铎的手背上,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哭得悄无声息。图纸上未干的墨迹被晕开,恰似当年巧克力酱的痕迹。
“不是下一个设计师。”我将画好的坡道线描粗,“是完成它的人。”
晨光初现时,我们肩并肩趴在工作台上。沈铎的军用手表与我的绘图尺挨在一起,表盘上的弹痕倒映在金属尺上,形成奇特的星座图案。
在堆满草图的海洋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共同的纬度。
更新时间:2025-07-07 05:5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