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绣江南_第6章

南京城的风还带着寒意，我攥着那张被眼泪浸得发皱的

船票，快步走向码头。

沈文轩的话像根冰锥，扎在心里拔不出来——“你离开

秦翰，我就帮你”，原来他所谓的“情谊”，竟这样廉价，

连一点旧日的情分都不剩。

码头上挤满了人，大多是逃难的百姓，背着破旧的包袱，

脸上满是惶恐。

我好不容易挤上前往上海的客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船身晃动着离开码头，南京城的轮廓渐渐模糊，我趴在窗边，

看着江水翻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想起小时候，沈文轩总陪我在苏州的河边放风筝。

有一次我的风筝线断了，飘到了河里，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捞，

上岸时浑身湿透，却笑着把风筝递给我：“清颜，你看，没坏。”

那时候的他，眼里满是温柔，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姑娘，你没事吧？”旁边一位老太太递过来一块手帕，她手里

抱着个襁褓，里面的孩子睡得正香。

“看你哭了半天，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我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谢谢您，阿

婆，就是有点想家。”

“乱世里，能活着就不错了，想家也回不去啊。”老太太

叹了口气，摸了摸襁褓里的孩子。

“我家在徐州，被军阀占了，房子烧了，儿子也不知道

去了哪里，只能带着孙儿去上海投奔亲戚，能不能找到还

不知道呢。”

听着老太太的话，我心里忽然好受了些。

原来在乱世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我的这点委屈，

算得了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秦翰之前给我的饼干，递了一块给老太

太：“阿婆，您吃点东西吧，路上还长着呢。”

老太太接过饼干，连声道谢，掰了一小块放进孩子嘴里。

看着孩子咂嘴的模样，我忽然想起秦翰——在我最狼狈的

时候，是他递给我饼干，给我工作，让我和母亲有了落脚

的地方。

之前我总觉得，我对他只是感激，可现在静下心来想想，

好像不止如此。

记得有一次，我在账房里算错了账，被秦翰指出来，心里

又急又愧，忍不住掉了眼泪。

他没有说我，只是递给我一块苏州糖糕，说：“谁都有犯错

的时候，改过来就好了，别哭，哭了账也不会自己对。”

那时候他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有温柔；还有上次军阀来抢

布行，他拉着我躲进仓库，把我护在身后，说“别怕，

有我在”。

他的手很暖，让我觉得很安心。

原来不知不觉中，秦翰已经在我心里占了这么重要

的位置。

我之前一直放不下沈文轩，不过是执念于过去的美好，却

忽略了身边真正对我好的人。

船行到半夜，江面上起了雾，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我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个船员提着灯走过，嘴里念叨着：“前面有军阀的

船检查，大家把贵重东西收好了，别惹麻烦。”

船舱里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包袱。

老太太把襁褓抱得更紧了，小声说：“千万别出事啊，我

孙儿还小。”

我也攥紧了口袋里剩下的几块大洋，心里有些害怕。

如果真遇到军阀，我该怎么办？母亲还在上海等着我，

我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秦翰之前说过的话：“乱世里，

别怕，只要肯想办法，总能活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把大洋藏进鞋底，又把母亲给我的

银镯子摘下来，塞进怀里。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要活着回到上海，回到母亲

身边，回到秦翰身边。

幸运的是，军阀的船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没怎么为

难我们。

船继续前行，天快亮的时候，雾散了，太阳从江面上升

起来，金色的光芒洒在水面上，好看极了。

老太太看着太阳，笑着说：“天亮了，就快到上海了，说

不定我能找到亲戚呢。”

我也笑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不知道母亲的病怎么样了，秦翰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布

行现在还好吗？

中午的时候，船终于到了上海码头。

我刚下船，就看见挽月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脸

上满是笑容。

“小姐！你可回来了！夫人好多了，秦先生请了西医给夫人

看病，还把夫人接到布行后院住了，说那里方便照顾。”

听到母亲好转的消息，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

问：“挽月，我娘现在怎么样了？能吃东西吗？”

“能吃了，昨天还吃了小半碗粥呢。”挽月帮我提着包，边走边说。

“秦先生每天都去看夫人，还给夫人买了苏州的桂花糕，说夫人

可能爱吃。小姐，秦先生真是个好人，对咱们太好了。”

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秦翰总是这样，默默地为我们做很多事，却从不张扬。

走到布行门口，我看见秦翰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

褂，头发有些乱，眼睛里带着血丝，大概是照顾母亲没休息好。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快步走过来：“你回来了，路

上顺利吗？”

“顺利，谢谢秦先生关心。”我看着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